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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里地名轶闻

2003年5月12日午饭毕,像往常一样,我又闲坐在凉椅上,于紫砂茶壶中沏新购的明前信阳毛尖独呷。品茗之余,忽地,脑际里闪出了《故里地名轶闻》这样一个有趣的题目。紧接着,一些故里地名及与其有关的轶闻趣事纷纷在脑子里活跃起来。一种冲动,也可以说是一种表现欲,即刻驱使我从凉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写字台前,拧开笔,随便抽取了几页白纸,我就开始了我的劳作。我觉得,写这样的东西,根本用不着劳神,你只管顺着思路与构想信笔写去,越自由越好。因为越自由就越会有兴致;越有兴致便越能写得顺手、快捷。我给这组小文定的规矩是:基本保持事物的真实。当然,为了增加点可读性,行文中也可有意识地掺杂一些夸张与虚构的成分。

写作的缘由与设想仅此而已。

几句多余的交待,权当为序。

宕牛坬

宕牛坬在故里南沟深处,是一个极陡的山坬。在陕北的方言中,称从高处往低处滚为“宕”。宕牛坬,顾名思义,也就是陡得能使牛不小心都会滚宕的山坬。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村里第六生产队的一头老黑牛,在春耕大忙季节犁地时,不小心从宕牛坬上滚宕下来,当即就断了腰椎骨。全队的社员见关系全队社员生计的老黑牛身瘫残废,竟一个个红着眼圈,唏嘘不已。在往回抬运老黑牛时,老饲养员像给人叫魂一样,走在前边拖着哭腔给牛叫魂。他每唤一声:“老黑牛回来——!”社员们便齐声应道:“回来了!”这悲壮的场面和悲怆的叫魂声令全村的大人小孩无不动容。

鳖圪塔

鳖圪塔亦在故里南沟,是沟掌处耸起的一个形似巨鳖的山头。山头上遍植柠条,春季柠条开花时,满山金黄;到了盛夏则一片深绿;秋季柠条脱了绿衣,就变为褐色了;而到了冬季,瑞雪一落,那山头又成了银色的世界了。如果我们把山峦沟壑比做波谷浪峰,那么打远处看,那鳖圪塔恰似浮在浪峰上的一头巨鳖。这巨鳖随季节变化而变色:春季为金黄色,夏季又使人联想起一种绿毛巨龟来,到了秋季自然就是褐色了,而冬季有雪时间,定然是银妆素裹了。有趣的是,村里居住在高处的几家住户,其院门都与鳖圪塔的鳖头遥遥相对。而这几家的大人小孩则都有偷人的毛病。某一日,一姓马的风水先生忽地发现了这一风水现象,就对村人说,那鳖头也唤做“觑头山”,凡能看见那“觑头山”的住宅,都会出小偷。而避禳的唯一办法就是在院门外植一排树木,作为屏障,以遮挡那能败坏家风的“煞气”。于是乎,几家住户纷纷在院门外植杨栽柳。随着所栽植杨柳树干的日益粗壮和树荫一年比一年浓郁,那几家偷人的毛病也就奇怪地被匡正了。那个风水先生的名声也即刻大了起来,以至后来人们干脆舍弃了他的尊名,而改称其为“马二神仙”了。

没天沟

故里东头有一条深山沟叫做长坪沟。没天沟是长坪沟的一条支沟。沟两边是高耸的红胶泥山峰。由于两山高峭,那沟就显得极窄极窄,但还没有窄到“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的程度。走进山沟内,仍能见到蓝蓝的天空和高悬的日月——没天沟实则是村人对其夸张的称谓。

没天沟土地湿润,是长庄稼的好地方。但一个人在那里劳作时,隐隐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头发根老是发紧,耳朵也老是出现幻听,反正,一种似有似无、有声而无声的“声音”令人心里一阵阵发怵。凡到过没天沟的人,都说有这共同的感觉。忽一日,邻村一个称做“活衙役”的人对村人说:“没天沟是阴间关押囚犯的地方。凡有劣迹的人,阴间为了惩罚他(她),就把他(她)的灵魂勾去,暂关押在那沟内。期间,那人就会身患一种有病而无病、有病而非药力医治的病症。什么时候关押期到,那人的病也就不治而愈了。”见村人似信非信,一脸疑惑,那个“活衙役”就举例说:“××村××患一种怪病,几年来,成满年穿着棉衣还嫌冷,怎么都治不好。过了今年四月八日,她就会脱棉衣了。”过了那年四月八日,那个患病的妇女果然不治而愈。那穿了几年的棉衣也终于从身上脱下来了。自此,村人都晓得没天沟是一个监狱——是专门关押做坏事的人的灵魂的人间地狱。

佛庙山

佛庙山是故里北边的一个山头。取名佛庙山,是因了山上曾有一座佛庙。上个世界六十年代修梯田时,那里还是残垣断壁,瓦砾遍地,记得还长着几株上了年纪的老榆树。传说佛庙山的佛庙废弃后,一尊石雕佛像被村人背下山,安放在村中一个向阳地方,这地方就成了后来的呈云寺。据说,那个背过石佛的人后来患了一种叫做“背搭疮”的病症死了。从此,村人都懂得了一个规矩——凡神像是背不得的;应抬——安置在神楼里抬,否则,就是大不敬。

在佛庙山的西侧,有一个小山包,唤做“和尚脑”,据说,在那里埋着一个圆寂了的和尚,那小山包是僧众用土堆起来的坟尖。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一农夫在佛庙山东侧的一块梯田上犁地时,犁尖勾起了一块石板。农夫觉得诧异,揭起石板一瞧,地上露出了一个八卦状石墓的顶口。农夫以为墓中一定会有什么宝物,就叫儿子用犁绳把自己吊进墓中,结果,并没有发现什么宝贝,只捡得一个黑色的瓷瓶。农人再看那墓体,呈八卦状,四周绘满了彩色壁画,就猜想这墓主一定是一个有身份的和尚,便赶忙叫儿子把他吊上墓顶口,然后,又用石板封了那墓顶。那个黑色的瓷瓶也就成了那个农人的煤油瓶,成满年放在瓮圪崂里,谁也没想它会是什么值钱的物件。

到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社会上出现了不少文物贩子。忽一日,两个扮做收破烂的文物贩子打远道来,径直走到那个农夫家中,提出要用八十块钱买那个黑瓷瓶。农夫惊诧:这个不起眼的臭煤油瓶子就值八十块钱,这肯定是个宝物了。于是,农夫就借口说儿子不在家,他一个人做不了主。文物贩子好说歹说,也说服不了农夫,便只好悻悻而去。谁知,又过了几天,那两个文物贩子又来了。这回他们给价一百元要买那个瓷瓶。农夫认为一百元也就不少了,于是,就将那个瓷瓶卖掉了。农夫的儿子从地里回来后,听父亲说瓷瓶卖了,就大叫上当,便赶忙去追那两个文物贩子。谁知,那两个文物贩子根本没走村里的大路,早就抄山路逃之夭夭了。这件事被村人知道后,都说那个瓷瓶一定是很值钱的宋瓷,价格应是几千几万。那农夫听到村人的议论,越想越觉急躁,竟一病不起,不久,就命入黄泉了。

楸树峁

楸树峁是一个长满楸树的山峁。那个地方是故里先民们最早居住过的地方。传说,那里曾居住过一户大财主,在某一处地下还藏有用两个石槽扣着的金银财宝。财主还养着一大群黑脑袋绵羊,多得数也数不清。每到放羊时间,羊群的头已走到山峁外的沟口了,那羊尾还在羊圈里。就这样的大财主,后来竟败落了,就连那村落也废弃了。但究竟是什么年间废弃的,谁也不知道。但有人推测,可能是清同治年间回民起义时废弃的。因为那时回人见汉人就杀,以至许多地方竟十室九空。听了这种推测,村人就叹道:“难怪咱村名曰佟家洼,却不住一户姓佟的,想那姓佟的土著都被杀光了。我们这后来的住户,实际上都是从别的地方迁徙过来的新住户哇!”

楸树峁居住过人家是不争的事实。因为在那里耕地修田时,经常会出现一些锅灶、炕道、大门礅、石磨、石碾、石瓮、石盆之类的遗物。有人也曾在周围刨挖过,企图发掘那埋藏了数百年的金银财宝,但每次都是枉费心机,空手而归。有人还甚至因挖掘而被土块打伤了腰骨,从此,就再不敢去做那发财的美梦,再不敢去那里掘土寻宝。

一九四七年,胡宗南进攻陕北时,有一百多村民曾到楸树峁下的一个山洞里避过战乱,据说,那个已坍塌了大半的山洞,就是老财主当年圈羊的地方。

榆树畔

榆树畔在故里村东,紧傍着临村张家山。现今,此地不长一株榆树。在榆树畔下有一个大“天窖”,村里的牧羊人多不去那里放牧,原因是那里曾枪决过一名军人。

一九四七年,故里曾驻扎过一支“独立支队”。一天晚上,一名不安分的战士星夜跑到临村张家山强暴了一名妇女。第二天,张家山的自卫队队长将此事报告给了“独立支队”的队长。就在那天下午,“独立支队”的全体官兵在村南的枣树坪上开了一个军纪整饬大会。开会时,站了不少持枪的岗哨,不让任何人靠近。就在那天晚上,从榆树畔的方向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村人就惊慌得半夜睡不着。第二天一早,“独立支队”就开拔了。几天后,一个拦羊的在榆树畔放羊时,发现榆树畔下面的“天窖”里栽着一个死人,死人个头很大,穿着一身灰色的军装,头颅开着一个拳头大的窟窿。村人方才明白了那天“独立支队”开会的秘密,并知道了那名军人是因为到张家山“串门子”而被枪决的。那名军人的尸骸几十年来一直丢弃在那个“天窖”里,直到现在,还能清楚地看到那白森森的头颅骨。

大皇庙圪塔

大皇庙圪塔其实根本看不见一点庙的痕迹,只是一个极普通的被荒芜了几十年的山头。被荒芜是因为它是一块神地,所以,谁也不愿意去掏种。但后来还是被人开垦了。开垦的人是村里一无妻室、二无儿女的老光棍哑巴刘七。

大皇庙圪塔未开垦前,遍地杂草,荒寂得连牛羊的影子都见不到。但一遇天旱抬龙王祈雨时,这里的沉寂就会被祈雨的队伍所打破。

故里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只要抬龙王祈雨,首先,得到大皇庙圪塔去“参云”、“参神”,然后,再到山下的冰草沟去取神水。祈雨时,“雨师”们赤着上身和双脚,头上戴着柳枝编织的柳帽,齐刷刷跪在草地上,一人手敲铜锣,昂首向着上苍苦苦哀求道:“龙神爷参拜起个灵神,下海雨哟!”其他人便齐声应道:“救万民哟”!这个时候,四个抬龙王神楼的年轻人,就不住脚地顺着山梁跑,他们从东边跑到西边,又从西边跑到东边。这样折腾大半天,直弄得抬者精疲力竭,不断地替换,还参不来一块云彩。某年,祈雨的队伍在大皇庙参拜了整整一天,天黑了,还不下山。直到天黑得伸手不见了五指,那抬神楼的四个年轻人突然顺着山梁向山下的冰草沟跑去。通往冰草沟的山崖上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四个年轻人却神使鬼遣地抬着神楼从山崖上跑下去了。这四个年轻人直到后来连自个儿都弄不明白,究竟当时是怎么从山崖上跑下去的。就在那天晚上,天降大雨,村民大喜,第二天,龙王爷就“歇马”了。于是,村人逢人就说:“我们的龙王爷可灵哩,既能求得来好雨,又能保佑村人平安无事,真是灵验无比的灵神神哩!”

后来,在大皇庙圪塔上再也没有举行过祈雨活动。哑巴刘七作古后,这块地又荒芜了。

圪溜嘴儿

圪溜嘴儿在故里村南,是一个形状弯曲的小山嘴儿。山嘴儿上有一孔农人避雨的破土窑和一块荒芜了几十年的荒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在这里发生过一件怪事。有一年,队里的社员在这里收割麦子,一个绰号叫做忽缆的后生不小心,一镰刀下去将藏在麦根处的一条白蛇拦腰割为两截。当时,忽缆是吃了一惊,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不料,没过一袋烟的功夫,晴朗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一块乌云,云块迅速扩大,一会儿便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社员们便赶忙到那孔土窑内去避雨。避雨时,忽缆在土窑的最里面。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雷声越吼越响,忽然,“咔嚓”一声炸雷,一道电光从天上划下来,随着一声惨叫,忽缆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一下子从土窑内抓到了土窑外,然后,又被重重地抛在了泥土上。社员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惨景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呆若木鸡,死气也不敢出。他们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土窑内的其他社员都相安无事,而唯独忽缆就遭此下场?忽缆被雷击身亡后,雷声就马上远去了,雨也就停了。社员们翻动忽缆的身体时,发现忽缆的身体内仿佛没有了骨头,软得就像是一条带子一样。

第二年,就在同一地块上,一名社员正在埋头锄地,忽然,脑袋一杵,就断了气。从此以后,再没人敢在这块地上耕种,直到现在,这块地还一直是块荒地。

2003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