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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家父子唢呐情

在陕北腹地里,老一辈人提起唢呐艺人安五老先生,几乎无人不晓,上世纪留传下来这么一句话:“千二票子八个斗,安五不来他不走。”在现在的年轻人中,提起安五的儿子安小存,只要是喜欢唢呐的,大多知道其人。安五老先生11岁开始吹唢呐,今年78岁了,有时按耐不住热爱,还吹一段段。安五、安小存父子在陕北大唢呐方面的贡献和影响力是独特的,安五老先生的钹音功夫,就是唢呐音量传的很远的功夫,他们父子在传承陕北唢呐方面培养弟子的贡献:安五老先生培养了40名左右的弟子,其中有两名女弟子,今天陕北大地上多数有影响的陕北唢呐手基本都是安五老先生的弟子。安小存得父亲真传,培养弟子有百人左右。

这是我期盼已久的一个采访,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采访进行的实在不顺利。一方面是安小存忙,忙的基本是在办事间歇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回答我的问题,而且安小存过于低调,他属于那种胸中有无限风雷嘴上不善于表现的艺人。更何况我的工作同样忙的头昏脑涨。但是,我非常清楚:在陕北的唢呐史上,如果没有安家父子的文字,就好像谈陕北唢呐,不知道米脂常家唢呐的贡献一样,说明外行的到了令人吃惊的地步。

安小存从艺道路上有俩个师傅,七八岁开始随父亲学习锣,镲,鼓,九岁开始学唢呐,十四岁那一年父亲忽然被误诊食道癌,家里揽下那么多事情只有他来完成,所以只能放弃学业,从此就踏上艺术的生涯,十六岁那年父亲带他去陕北唢呐著名老艺人常文洲老师那里学习,安小存非常谦虚:说自己“只能说会吹了根本谈不到好呀,我给徒弟们经常这样说,如果我活到七十八十还干这个行业就必须要学习的,在陕北比我吹得好的师傅多的是啊!”

我关注安家唢呐,最关注的是这些神秘的如迷一样的东西:

安家唢呐的钹音功夫(就是音量传送远的功夫)是怎么形成的?

早之前,子洲文化馆工作过的艾克奇老书法家这样解读过,他认为安家的唢呐杆子长,这是一个重要原因。当我将这个问题摆在安小存面前时,他是这样认知的:

钹音功夫实际是一种美的追求,也是一个艺人对自己艺术的定位和标准。高标准音色是由乐器、哨片、演奏方法、演奏功力等诸多因素决定的,在民间,每一位好的演奏者也是一位好的乐器整修高手,唢呐是一件非常民间的乐器,各个部件的搭配和整修是艺人们必须做的一件事情,而且是随着艺人对美的不断追求而持续不断的调整自己手中的乐器和哨片。钹音的音量和穿透力是由硬度极高哨片决定的。硬哨片才能实现这一独特效果。但硬哨片的吹奏是需要极高嘴上功夫和气息功夫的。如果嘴上功夫和气息功夫没有修炼到,那就谈不上钹音功夫,当然,一种美的独特的声音是需要多种因素支撑的。如唢呐杆的长度,唢呐内壁空间的大小都有一定影响。作为一个陕北唢呐吹奏者那些技巧功夫必须要做到位的,包括你的曲牌熟悉程度,板眼尺寸都特别重要啊,做不到这些你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艺人,这种东西需要功力,更需要吃得下苦。

在和安小存交流中,我听得最多的一个词是污辱。他说:他实在看不惯现在不少陕北唢呐艺人对陕北唢呐这门艺术的污辱。唢呐吹奏方面我是外行。安小存这么内向的艺人能用这么重的词语来说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抓住这个词语不放,和他有了一场非常具有深度的对话。

他说:“胡吹乱打不是陕北唢呐的风格,陕北唢呐真正珍贵的不是那些东西。陕北唢呐陕北民歌那是我们的独特的东西啊,我们可以模仿别人张扬小唢呐,可以耍各种花招动作,但是外面的大腕演奏家他们也模仿不了我们的大唢呐啊!他们想耍耍不了的,他们拿着我们的大唢呐纯粹吹不了啊!在我的眼里:陕北大唢呐最宝贵的是陕北唢呐传统曲牌。因为我们陕北唢呐传统曲牌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独特的,陕北唢呐的曲牌任何乐器代替不了,小唢呐管子是我们学人家的东西不可能超越了人家。”

在我看来:要将陕北唢呐传统曲牌用美的声音表现出来,是需要一些特殊技艺和功夫,如,筒音灌满的功夫,特殊的气流功夫,不像现在一些艺人,口哨噙一会就噙不住了,如安家父子的钹音功夫,老艺人冬天手指的耐冻功夫,这还不算,还要有高尚的人品,比如子洲老一代唢呐艺人曹峁村的姬存信,不仅吹奏技艺好,而且修桥补路造福乡里。这些精华的东西同样是需要传承的,当然还有在传承基础上的必要的创新。

安小存认为:“我们陕北要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必须要传别人做不到的东西那才有意义啊,如果人家能在短时间学会了那就不是陕北唢呐了,那样的传播也没多大的意义啊,中央民族乐团牛建党老师是首席国家一级演奏家,这次来陕北就是和我学习陕北唢呐。国家级的演奏家他学陕北唢呐也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的事啊,短时间内要吹好是不可能的事。”

安小存老师的观点我是认可的。我也与牛建党老师有过交流,牛老师认为陕北大唢呐太博大精深了,别说陕北有影响的大唢呐艺术家们了,就是陕北二十岁左右的吹大唢呐的,他都恭恭敬敬拜人家为老师。牛老师这个话同样在国家音乐学院的讲座中说过的话。

安家父子两代人培养唢呐弟子近140人。俗语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里毕竟有个市场互相挤压的问题。同时社会上有句俗语:卖石灰的见不得卖白面的。我就这个问题打开了安小存的话匣子:

“我父亲为人忠厚,他一直希望自己的徒弟比他吹得好,因为徒弟优秀了是给师傅脸上增光啊!我父亲教徒弟从来没有保守过。包括有两个女徒弟是父亲的关门弟子。将大唢呐技艺传给女弟子,父亲确实了不起,那是需要一种时代意识的,需要一种胸怀担当的。”

受老父亲影响,安小存在这方面也不遗余力,竭力将培养徒弟的事情做好,做的没有遗憾。

我暗想:安家父子在陕北唢呐方面之所以有如此的行动,与他们的胸怀分不开,与他们为人的忠厚大度老实分不开。

我特意问了安小存一个问题,如果让你3个月和陕北唢呐有关系的一切人事隔离,会是什么反应?

他说:那几乎会憋疯的。会真受不了的。他的话语让我想到了安小存女儿出嫁的唢呐艺人表演的视频,这在民间被誉为陕北各路唢呐名家精英荟萃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在这个场合里,我发现了安五老先生的神态,他总是往每一个表演者跟前凑,后来就参与敲锣,再后来就当下手,到高潮时,直接上台表演了。60多年的唢呐情,在这种场景表现出来了,有意思的是安小存也上台表演了,他们父子的唢呐情之深,让人久久为之感动。

老家在子洲淮宁湾乡柳叶塔村的安家父子对唢呐的痴情与付出得到了相应的回报。据1993年出版的《子洲县志》记载,在子洲文化馆组织的唢呐艺人比赛中,安五当时就名列前茅,是第一名。其父名响,其子自然也不同凡响。安小存深得其父和常文洲老师的真传。他的唢呐吸收了老父亲安五特长。安五老先生的曲牌功夫演奏的风格都很到位,安五老先生的一把唢呐要比别人三四把的音量都大,五六家大秧歌没有人能压住他的唢呐,那时候没有什么音响,他吹抢板曲牌之优内行深有体会。他认真吸收了常文洲唢呐大师的卓越音色控制技巧,有机融合了两家之长,安小存在俩个师傅那里学的是他们的长处,但他的演奏风格和两位师傅都不一样,形成自己独立的风格。在从艺的道路上,大唢呐吹奏获得过省市一等奖,在1997年赴深圳迎香港回归大型演出中,担任领吹。

安家父子尽管取得了如此令人羡慕的荣誉,但是,安小存特别低调谦虚。他说老父亲安五确实是一代名家。这个不是因为他是自己父亲美誉他,而是可以在绥德米脂子洲延安榆林一代听听民间的声音,我们自己说自己好不算数,也不地道。至于说到他自己。我逼问了他十多次,他竟然这样回答我:“我的水平也很一般,但我永远不会胡吹乱打的,这就是我自己的唢呐个性。因为我是安五的儿子,因为父亲从小教导我不能侮辱陕北唢呐。我们几代人靠唢呐养活、发展,我们应该永远对唢呐乐器对唢呐技艺对唢呐传承对唢呐发展保持虔诚之心、学习之力、敬畏之情,这样我们才能对得住安家这个招牌,才能对得住广大群众对我们的关注关心与爱护。因为安家唢呐是靠忠厚靠真诚靠努力发展到今天的”。

安家父子两代人在百姓心目中属于那种不善交际,不善言说,崇尚用技艺说话的艺人。他们用自己的行动实实在在演绎着陕北大唢呐的精彩、诠释着陕北大唢呐的魅力。在社会转型发展的今天,在陕北大唢呐发展传承遇到一些瓶颈的今天,他们父子期盼:社会各界对陕北大唢呐给予更多的重视、支持,夯实陕北大唢呐发展的根基,政府相关机构、社会相关组织、各类传播媒体、民间有识之士合力给予支持,不能让老祖先留下来的好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失;同时,唢呐艺人们要有一种高度的文化自觉,责任担当。实实在在,兢兢业业传承好陕北传统唢呐的经典的曲牌,守护好陕北唢呐的精华之根,不能自轻自贱、自己放纵自己,用花里胡哨的东西侮辱陕北大唢呐。比如,现在一些艺人在办理丧事方面就不会吃一些老曲牌,只是拿一些流行调调应付,这个就影响唢呐艺人形象。更重要的在于:陕北唢呐艺人们应该自觉树立德艺双馨的意识,以德为先,以德为要。艺再好,德不行,艺也走不远传不广。任何艺术的前排位置是给德艺双馨的艺术家留下的,是给良性竞争、健康竞争的艺术家留下的,而不是给自封为王自我膨胀投机取巧的人留下的。只有这样,陕北传统唢呐的明天才会更美好!

安家父子两代人都是在生活陷入困境中走上从艺道路的,他们对陕北大唢呐传承与发展的期盼,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每一个词语都饱蘸着从艺道路上的风霜雨雪,更包含着两代人对国粹艺术的独特的爱。他们发出的声音如同他们独有的传的很远的唢呐钹音一样,相信会惊动和吸引更多的热爱唢呐艺术的人们。